组块记忆是认知心理学和记忆研究领域一个核心且经典的概念,它指的是将零散的、孤立的信息单元(如字母、数字、单词)组合成一个有意义的、更大、更易于记忆和处理的整体(即“组块”)的认知过程,这个过程极大地提升了我们的工作记忆容量和效率。

国外对组块记忆的研究可以大致分为以下几个关键阶段和方向:
理论奠基与开创性研究 (20世纪50-70年代)
这个阶段是组块理论形成和验证的黄金时期,主要围绕着乔治·米勒的经典理论展开。
乔治·米勒的“神奇数字七,加减二” (1956)
- 核心贡献:米勒在《神奇的数字:我们信息加工能力的局限》一文中,通过对短时记忆(即现在所说的工作记忆)的综述,提出了著名的“7±2”法则,他认为,短时记忆的容量大约是7个独立的信息组块。
- 关键洞见:米勒指出,这个限制的不是信息的“量”,而是“组块”的数量,这意味着,只要我们能将信息有效地组织成组块,就可以记住远超7个单位的信息,记一串数字“1-9-4-9-1-2-1-5”很困难,但如果将其组块化为“1949-12-15”(一个日期),就变得非常容易,这篇文章首次将“组块”这个概念引入记忆研究的核心。
赫伯特·西蒙的象棋大师研究 (1973)
- 核心贡献:诺贝尔奖得主赫伯特·西蒙和他的同事对国际象棋大师进行了开创性研究。
- 实验发现:他们发现,象棋大师只需看棋盘几秒钟,就能准确复盘远超新手能记住的棋子位置,当棋子是随机摆放而非真实对局时,大师的记忆力和新手几乎没有差别。
- 理论意义:这强有力地证明了组块并非一个被动的过程,而是一个主动的、基于知识和经验的编码过程,大师的头脑中存储了数以万计的“棋局组块”(王翼弃兵开局”、“叠兵”等),他们能快速识别这些模式,将多个棋子视为一个有意义的组块来记忆,这完美地诠释了米勒的理论,并揭示了组块与专业知识之间的深刻联系。
认知神经科学的深化 (20世纪80年代至今)
随着脑成像技术(如fMRI, EEG)的发展,研究者们不再满足于行为层面的观察,而是开始探究组块的神经基础。
工作记忆的模型化
- Baddeley & Hitch 的工作记忆模型 (1974, 后续发展):该模型将工作记忆分为多个组件,其中中央执行系统负责控制和协调,而语音环路和视空间画板负责临时存储信息,组块过程被认为主要发生在语音环路中,例如将一连串无意义的字母组合成一个有意义的单词(如 C-A-T 组合成 "cat"),从而减少需要存储的单元数量。
- Cowan 的嵌入式过程模型 (2001):Cowan认为工作记忆是长时记忆中被激活的一部分,组块过程本质上是在长时记忆中寻找和激活相关图式,然后将这些激活的图式整合到当前的工作记忆任务中,这个模型更加强调了长时记忆在组块中的核心作用。
神经机制的探索
- 前额叶皮层:大量fMRI研究表明,前额叶皮层,特别是背外侧前额叶,在组块的形成、维持和策略应用中扮演着关键角色,它负责监控和协调信息,决定如何将信息打包。
- 顶叶皮层:顶叶皮层,特别是顶内沟,与空间注意和数字处理有关,在视觉或数字信息的组块化过程中被激活。
- 海马体:虽然海马体主要与长时记忆的形成有关,但研究发现,在需要将新信息与已有知识(长时记忆)整合形成新组块时,海马体与前额叶皮层会有显著的协同活动,这支持了Cowan的观点,即组块是长时记忆激活的结果。
发展心理学视角:组块能力的习得
研究者们非常关注组块能力是如何从儿童时期发展起来的。

- 儿童与成人的对比:研究发现,儿童和成人都使用组块策略,但儿童的组块效率远低于成人,让儿童和成人记忆一串数字,成人会自发地利用知识(如电话号码、年龄)进行组块,而年幼的儿童则倾向于逐个记忆。
- 专业知识的发展:组块能力与专业知识的发展紧密相连,一个初学钢琴的孩子需要记住每个音符的位置(单个组块),而一个经验丰富的钢琴家则能将一串音符视为一个“和弦”或一个“乐句”(一个更大的组块)来进行演奏,这个过程是随着练习和知识积累而逐步发展的。
应用研究与跨学科拓展
组块理论不仅在实验室中被研究,还被广泛应用于多个领域。
教育领域
- 教学设计:教育心理学家利用组块原理来设计课程和教材,将复杂的知识点分解成小的、有逻辑联系的“知识模块”,帮助学生理解和记忆。
- 技能学习:在学习数学、物理、编程等复杂技能时,鼓励学生将基本公式、解题步骤或代码行组织成更大的“问题解决模板”或“编程模式”,从而提高学习效率和问题解决能力。
人机交互与界面设计
- 菜单设计:软件和网站设计中的菜单结构,本质上就是信息的组块,将相关功能组织在同一个下拉菜单或工具栏下,降低了用户的认知负荷。
- 信息可视化:将大量数据以图表、信息图等形式呈现,就是帮助用户将零散的数据点组块化,快速抓住关键信息和模式。
临床心理学与康复
- 记忆障碍康复:对于患有阿尔茨海默病、脑损伤等导致记忆障碍的患者,治疗师会教授他们使用组块策略来补偿记忆功能的下降,让他们将购物清单上的项目按类别(水果、蔬菜、肉类)进行分组记忆。
- 特殊教育:帮助有学习障碍(如阅读障碍)的儿童通过组块来学习单词和拼写。
当代研究前沿与未来方向
- 动态组块:传统的组块研究多关注静态的、预先形成的组块,当代研究更关注组块是如何在任务中动态、实时地形成和调整的,在连续的流信息(如听演讲)中,我们如何不断构建和更新组块。
- 个体差异:为什么有些人比其他人更擅长组块?这与流体智力、晶体智力、工作记忆容量以及特定领域的专业知识有何关系?这是当前研究的热点。
- 神经振荡与组块:研究者开始使用脑电图等技术,探究大脑的神经振荡(如gamma频段和theta频段的耦合)是否与组块的形成和绑定过程有关。
- 人工智能与组块:在机器学习和人工智能领域,研究者正试图模仿人类的组块过程,以构建更高效、更少数据依赖的学习模型,如何让AI系统像象棋大师一样,识别出复杂环境中的“模式组块”。
国外对组块记忆的研究已经从一个简单的“7±2”行为观察,发展成为一个融合了认知心理学、认知神经科学、发展科学、计算机科学和人工智能的跨学科研究领域,其核心脉络可以概括为:
- 奠基:米勒提出了容量限制和组块的概念。
- 验证与深化:西蒙的研究证明了组块与专业知识的紧密联系。
- 机制探索:认知模型和脑成像技术揭示了组块背后的认知和神经机制。
- 应用拓展:将理论应用于教育、设计、临床等实际问题。
- 前沿发展:研究正朝着动态化、个体化和跨学科融合的方向不断深入。
组块记忆是人类认知高效运作的核心秘密之一,国外对它的研究不仅深化了我们对人类心智的理解,也为解决现实世界中的复杂问题提供了宝贵的理论指导。

